2013年4月2日星期二

鄉村集市上的淘寶人


[前言]今天,清明節前夕,是我大(我們這裏叫“我爸”為“我大”)去世100天紀念日,我和家人、族人給我大祭掃了墓。我沉浸在有關我大的一些往事之中……

網購市場上的淘寶,在亞太地區人的心目中,淘寶網最有名,已有10多年的曆史;鄉村集市上的淘寶,在我們全家人的心目中,我大最有名,已有80多年的曆史。

我大生於1924年3月1日(農曆正月二十六),卒於2012年12月22日(農曆十一月初十)。他老人家幾歲時就跟隨在鄉村集市上做買賣的長輩的身邊,報價格、用秤稱、找零錢,把買賣做得有模有樣的。後來,盡管在日本鬼子的嗥叫聲中當過共產黨領導的民兵,在國共內戰的槍炮聲中當過共產黨領導的擔架隊員,在“三面紅旗”的獵獵聲中當過人民公社的食堂會計,在十年浩劫的嘈雜聲中被批為投機倒把分子,但是,他老人家無怨無悔,一直堅持在鄉村集市上做買賣。在改革開放的大潮聲中,他更是如魚得水,在去世的前一年,盡管虛歲88歲高齡了,他仍然騎著腳踏三輪車來到離家20多裏的縣城集市上擺攤設點。

“托生七次站街頭,多吃多少香醬油。”站了80多年 “街頭”的我大,不是“多吃多少香醬油”的問題了,我感覺他是鄉村集市上的資深淘寶人,他“淘”到了一個個無價之“寶”。



(一)為了在鄉村集市上淘寶,我大沒進一天學堂,卻能寫會算,讀講古書,講解古詩,受人稱頌;受到譏刺時,能委婉表達自己的語意;做我《百家姓》《千家詩》等書的啟蒙老師,讓我終身受益;去世前,思維混亂,家常情況無法正常交流,但是,在我說出《百家姓》上句時,他還能從頭至尾背誦出下句。

我爹(爺爺)、我奶一共有兩個兒子,我大是老大,年長弟弟——我小爺(叔父)6歲。我爹、我奶在集市上開小飯店,我大從小就在飯店學會說話、學會走路、學會端盤子。到了上學年齡,一是經濟拮據讀不起書,二是飯店需要人手不容他讀書,三是在絕大多數孩子不讀書的大環境影響下他也沒有想去讀書,所以他繼續在飯店做“童工”。後來飯店開不下去了,他和我爹在鄉村集市上擺攤設點做小買賣:我爹在一個集市賣同一種貨物設兩個攤點,一個自己看著,一個設在斜對面且在視力範圍內的攤點讓我爸看著。有人問價、討價,我大就報出要價、學著討價、直至報出最低價,顧客決定買開始揀東西了,我爹就過來“把關”,我大就立即到我爹的攤點“待命”。時間長了,小小集市上的顧客看出父子倆的“雙簧”,故意同時來到兩個攤點買東西,我爹只好讓我大“擔當重任”。 開始時,盡管我大手腳慢、算賬慢,但是顧客看小孩賣東西感到好玩,而且又從不短斤少兩,次次都是足斤足兩,所以,一天下來,賣同樣的貨物,我大的攤點比我爹的攤點掙得錢還多。

我大和我爹都不識字,實踐中都感到識字、算賬的重要。於是,我小爺到了讀書年齡讀書了。在我家有一個口口相傳的有關我小爺讀書的“段子”:我小爺上學了,整整3天沒吱聲,第4天吱聲了:“汪精衛大漢奸!”震驚全班師生。看著我小爺讀書,我大羨慕了,我爹仍然不讓我大讀;我大叫我小爺教他讀書,我小爺又不願意。一天晚上,我小爺在有口無心地被動地晚讀,我大在聚精會神地主動地傾聽;接著,我小也開始背書了,背不下去時,剛要查書,我大提醒了一句,我小爺又背下去了。這時,趁我小爺高興,我大說:“你把白天老師教的東西再教給我,我給你錢。”缺錢的我小爺的兩只眼睛睜得像兩個銅錢:“真的嗎?一言為定!”這樣,我大就把白天做買賣時我爹給的“獎金”“全部作了晚上的“學費”。日積月累,我大識了許多字,會背許多古詩文,懂了許多大道理。

此時,本家有位年邁的私塾老先生,大家都稱呼他四老爹。聽說晚輩中有人“沒上一天學,識了許多字”的傳言,四老爹在病榻上考我大。也許很滿意吧,他教我大查《康熙字典》,他教我大背誦《百家姓》《三字經》,他教我大吟誦《千家詩》中的古詩,臨終前還把這些書籍送給我大。我爸如獲至寶,白天在集市上抽空看,晚上在我小爺那裏學習結束後還要“加班”看;早年全神專注地看,中年忙裏抽閑地看;中華民國時看,中華人民共和國時看;自己看,上個世紀60年代初教我看。去世前,思維不正常,說話東一句西一句,家常情況無法正常交流,於是,我拿他教會我兒時背誦的《百家姓》來“深層次”交流,奇跡出現了:我說:“趙錢孫李。”他慢慢地輕聲說:“周吳鄭王。”我說:“馮陳儲衛。”他猶豫一下輕聲說:“蔣沈韓楊。”……我說:“墨哈譙笪。”他沉思半天說:“年愛陽佟。”我說:“第五言福。”他眼睛有神地望著我,我一下子回憶起他當初教我時的眼神,眼中蓄滿淚水。他說:“《百家姓》終。”我誇獎他,就像他當初誇獎我。

不僅我誇獎我大,鄉親們也誇獎他識文斷字,會講故事;誇他一天學堂沒進,懂得的古詩,超過進過12學堂的高中生。上個世紀70年代中期,莊鄰王勝龍蓋房子,拿來一張紅紙,叫我為他寫裁寫一副對聯、一個橫批;並且特別要求, 要裁7小張菱形紅紙上寫7個字,准備貼在中脊橫木上。對聯我寫的是“上梁不忘共產黨,豎柱感謝毛主席”;橫批是“自力更生艱苦奮鬥”。7個字寫什麼呢?寫“翻騰”“震蕩”之類的那個年代的“流行語”不好,因為這是貼在中脊橫木上的啊!看到室外柳絮飄飛,我立即想起我大傳授給我的《千家詩》,寫了“春城無處不飛花”7個字。意想不到的是,7個字的順序亂了,在王勝龍家蓋房的小學、初中、高中生都有,就是不知道這7個字的正確順序。派人找我,我當時又出去了。黃昏,我大從鄉村集市上回來,老遠就被蓋房人看見了、纏住了。我大說,這是唐朝人韓翃寫的《寒食》詩中的一句詩,全詩是:“春城無處不飛花,寒食東風禦柳斜。日暮漢宮傳蠟燭,輕煙散入五侯家。”應大家的要求,我大又解釋了什麼是“寒食”和全詩內容;並且強調說:“這7個字貼在中脊房料上好,讓主人家記住蓋房上梁時的柳絮飄飛的景色,還能讓人產生美好的聯想。”在場的人又誇贊我,又誇贊他。誇贊我其實也是在誇贊他,因為我是他的“徒弟”啊。

因為知書,所以達理。我大在把生意上“生財”的“和氣”運用到極致的同時,還把“和氣”運用到對待家人、親朋、鄉鄰方面,贏得人們的尊敬。對有些鄉鄰“帶刺”的話,爸爸既不傷人,又委婉地表達自己的語意。本村有一位王姓的村幹部,大家都叫他“小侉子”。“小侉子”早年從山東逃荒要飯來到此地定居,我和他的兒子都在縣城工作。我大來縣城,到我家有酒有菜;已經變成了“老侉子”的 那個“小侉子”來縣城,到他兒子家不要說喝酒,飯都吃不上,因為兒媳婦不孝順。一次,“老侉子”用侉腔一字一頓地譏笑我大:“到縣城兒子家也能混到飯吃啊?”我大望了他一眼,說了一句意味深長的話:“

我既不是南來的貊子(我們這裏指南方口音的人),又不是北來的侉子,怎麼混不到飯吃啊!”

(二)我大120多斤、平均每日步行100多華裏的30多年後,先後用上獨輪車、雙輪的平板車和既能代步又能拉貨的三輪車。在這些過程中,我大走過千村萬落,吃盡千辛萬苦,曆經千難萬難,艱難地保證了全家人在國家極度困難的非常時期能夠端起飯碗有飯吃。



我家上個世紀30年代4口人,40年代6口人,50年代分家,我大、我媽帶著3個孩子成為一家,60到70年代我家由8人增加到9人。我家人口最多的這20多年間,因為三面紅旗、三年困難、十年文革的重大影響,生活十分困難,青黃不接時節,更是難上加難。

60年代初期,為了養家糊口,我大利用閑暇時間和家處三市交界空間搞“長途”販賣:一般是早起步行50或60多華裏,來到來到徐州或連雲港的邊界鄉村集市,購買米糠、粉絲、花生、山芋幹之類,重量在120斤上下,然後多次歇息、披星戴月,步行50或60多華裏挑回家裏。販賣的多是米糠,因為有利可圖:我媽用簸箕把米糠全部簸一遍,120多斤米糠能簸下5斤左右“米嘴”(碎米)。這些“米嘴”磨成米面,做粥、做餅都可以,再輔之以山芋幹或野菜,便是我家的“美味佳肴”。第二天,我大再將我媽“加工”的米糠挑到鄉村或縣城集市上去賣,8分錢一斤買回的米糠一般可以賣9分或一角,如果那一天賣米糠回來我大買回半斤山芋幹酒外加下酒菜,我媽就知道,那一定是米糠賣了一角一分一斤。

120斤重的擔子挑在肩上,短途短時間可以,長途長時間是非常辛苦的。我們這裏的俗話“遠路沒輕擔子”說的就是這個意思。傍晚,在生產隊收工回家的我媽常常帶著放學的我們去迎接我大。一次,我媽帶著我和我大姐迎走了15華裏還沒有迎到我大。那晚沒有月亮,家家戶戶的煤油燈光又非常微弱,路上來人走對面也不認識。所以,看到對面有挑擔的過來,我媽老遠就呼叫:“是不是小喚他爸啊?”小喚是我大姐的乳名。又走好幾華裏,一路呼叫有幾十遍,才在離家20多華裏的馬湖大隊遇到正在路邊歇息抽煙的我大。我和我大姐每人背10多斤米糠。我媽想挑擔讓我大休息一下,誰知她雖然吃力地把擔子挑起來了,但是邁不開步子;掙紮著邁步了,她又像喝醉酒那樣搖搖擺擺。最後,她只好背了30多斤重的一袋花生,讓我大繼續挑擔。

能為我大減輕一點負擔,我特別高興,嚷嚷著下個星期天早上就跟老爸去。我大答應了,別提我有多高興,那可是我第一次出遠門哪。星期六晚上,我大從縣城賣完花生回家,決定明天去安峰山西邊一個叫陳集的街市。我激動得夜裏很晚很晚才入睡。朦朧中,我媽把我推醒,看著我大已經把芹菜裝在擔子裏了。雖然很餓,可能是因為激動,或是覺沒睡好,或是看用山芋幹做成的饃饃不想吃,我一口飯沒吃就跟我大上路了。我大挑著幾十斤芹菜,健步如飛,我一路小跑跟隨著。走了好幾裏,天才亮。到了集市時,已經上午九點多鐘了。我大買了小麥白饃饃讓我吃,他自己卻仍然吃山芋幹黑饃饃。到下午兩點多鐘,芹菜才賣完。然後,我看著攤子,我大去購物,很長時間才買來十幾斤花生,很長時間才買來幾十斤米糠,又很長時間分兩次買來幾十斤山芋幹。我背起16斤的花生、我大挑起120多斤的擔子回家時,集市上已經沒有多少人了。走了十幾裏,我大在路邊一家茶桌邊休息。茶桌上倒扣幾個碗,我大拿起竹殼水壺倒了兩碗水,我和我大就著水,分別吃著“白”“黑”兩種饃饃。要走的時候,我大放下4分錢,喊一聲“收錢”,只見手拿鉛筆的一個小朋友跑來把錢拿走了。

休息後走上路,我明顯感到累;又走十幾裏,再休息之後,我已經跟不上我大了。將就著走了幾裏,天已黑下來了。我大放下擔子等我,說:“你把花生放在我的膽子上吧。”我如釋重負。只是我大擔子更重了。他把肩膀向放花生的一邊移動。到家後,吃了一點飯,我大可能太累了,不像每晚拿起書看一點、拿起《千家詩》吟幾首,而是躺在床上,我以為他睡著了,結果仍在吟誦民謠:“扁擔本是古人留,留給後人挑憂愁,挑過唐宋元明清,愁如江水向東流……”

隨著經濟的稍稍好轉和時間的慢慢推移,上個世紀60年代末我大買了獨輪車,70年代末買了雙輪的平板車,80年代末買了既能代步又能拉貨的腳踏三輪車。

除了這些“長途”販運,我大全面“繼承”了我爹的 “年關”手藝:做面醬、做掛浪、做紙花(祭祖用)、倒賣年畫。上個世紀70年代初的一年大年三十,小雨夾雪,我大、我媽和我在同一個集市上,擺了三個攤子賣家做的面醬。一般人家買一、兩角錢的回家燴豬肉。生意特別好,我也特別忙:用幹荷葉包,稱好後用繩頭捆,一手交貨一手交錢。衣服被雨淋濕透了,又凍起來,像鎧甲一般堅硬。腳冷,手冷,腹內饑,周身冷……直道吃到朝思暮想的年夜飯後,我才感到不冷。

年夜飯後,我媽在上演炒玉米、花生、黃豆等“春炒”保留節目;姐妹和弟弟在幫忙中焦急地等待品味“春炒”;我在欣賞著我大先寫後貼的“聽毛主席話,跟共產黨走”等一副副春聯;我大則拿起《千家詩》開始吟誦“爆竹聲中一歲除,春風送暖入屠蘇;千門萬戶曈曈日,總把新桃換舊符”等詩句而登上“春晚”的精神快車了。



(三)我大在鄉村集市上的淘寶,不僅“淘”到了人生的智慧、全家的溫飽,而且還“淘”到了健康長壽。幾年來,他主要“淘”的是米糠,在米糠中“淘”出了米嘴(碎米),米嘴溫飽了全家,我大在這米糠的販運倒賣中和米嘴的主食中度過了“喜壽(77歲)”,越過了“米壽(88歲)”。



從我記事起到我大去年前的50多年間,除了醉過幾次酒、傷過幾次食外,我大一生沒生過病,沒打過一次針、更沒掛過一次吊水。1米76的個頭,130多斤的身材,保持了一輩子;2012年末年老自然去世時,我大耳不聾,眼不花。了解我大這方面情況的親朋好友都說:“這簡直是難以置信的健康神話!”

健康神話源於運動。以一天平均挑擔步行100多華裏的勞動強度度過一生中的先前30多年,是我大身體健康的一個主要方面。挑擔時,邁著的健步向前翻飛,肩上的扁擔上下翻飛,流淌的汗水不停翻飛,高血脂、高血糖、高血壓能不“高”飛嗎?以一天平均推獨輪車步行100多華裏的勞動強度度過一生中的中間20多年,是我大身體健康的又一個主要方面。兩手握著車把,兩腿蹬著健步,兩肩勒著車襻,兩眼直視前方,這是我大推車的基本動作。有時,途中陡坡上不去,我大停下獨輪車,把貨物一口袋一口袋背上高坡,然後推車上去,再把貨物一口袋一口袋裝上車。這樣蹬步推車,這樣健步肩背,高血脂能不被“蹬”掉、高血糖能不被“推”掉、高血壓能不被“背”掉嗎?以一天平均騎三輪車幾十華裏的勞動強度度過一生中的最後20多年,也是我大身體健康的又一個主要方面。在太陽的緩緩行進中,我大緩緩推出三輪車,緩緩上貨,緩緩上車,緩緩行進;到集市了,緩緩下車,緩緩下貨。不知不覺,太陽緩緩落山了,我大也緩緩步家了。太陽在緩緩中照亮了人間;我大在緩緩中續寫了“神話”。

健康神話源於飲食。“跑了腿,好了嘴”,是我媽評說我大的一句似貶實褒的常言。去鄉村集市,我大是早到不早退,賣東西要賣個好價錢,東西隨人挑揀,挑揀完了也就賣完了;買東西要買最便宜的,最便宜的往往要遲一點買。遲一點不僅能買到第二天要賣的東西,還能買到特別便宜的歪小瓜、裂蘿蔔、破雞蛋、蔫蔬菜,還能買到我大自己特別愛吃的下酒菜且特別便宜的死小魚、劣小蝦、碎牛肉、豬下水,等等。這些下酒菜,我媽從不動手弄,我大不顧勞累,回家就下廚房,烹炸煎炒煮,然後一邊吃一邊喝一點特別便宜的山芋幹酒,然後是詩雲子曰、劉邦項羽,最後在鼾聲如雷中和周公徹夜交談。我大從不挑嘴,黑黑的山芋幹面做成的饃饃和白白的小麥面做成的饃饃,一樣吃得大快朵頤;炒得幹燥燥的噎人的豆腐渣子和炕得黃亮亮的可人的豆腐塊子,一樣吃得蜜口香甜;能夠照著人影子的稀飯和站住勺子的稠粥,一樣吃得又在有味。我大常說:“受過凍的人最知道太陽的溫暖,挨過餓的人最知道飯菜的香甜。”一聽說誰誰嫌飯孬,我大就說:“沒餓!真正餓了,飯就好吃。”我大奔走於鄉村集市,活動多,吃飯香,睡眠好,所以身體好。

健康神話源於達觀。我大為人寬厚,不與人計較。遇到不如意的事情,還能借古人酒杯澆自己塊壘,機智地度過了一個又一個風霜雨雪的朝朝暮暮。在上個世紀30年代販賣的瓦罐被日本鬼子砸壞時,40年代和我爹一起被地痞流氓綁架時,50年代被誣蔑“食堂會計肚子大”時,60年代《千家詩》等四老爹的贈書被查抄時,70年代我奶、我爹先後辭世時,80年代做買賣的本錢被不良少年搶光時,90年代做買賣貼了老本時,在本世紀00年代我媽長期患病去世時,我大多是像古人長歌當哭那樣吟詩當哭。吟誦最多的是唐人崔顥的《黃鶴樓》:“昔人已乘黃鶴去,此地空餘黃鶴樓。黃鶴一去不複返,白雲千載空悠悠。晴川曆曆漢陽樹,芳草萋萋鸚鵡洲。日暮鄉關何處是?煙波江上使人愁。”我大抑揚頓挫的吟誦,像呻吟,像哭訴。如果說詩人用煙波浩淼的長江把迷茫、愁思之情烘托出來了,那麼我大通過一遍遍、一次次的吟誦,把詩人因今昔變化和爸爸自己的情況變化而寂寞、惆悵之感抒發出來了。80年代初,我給我大新買了《千家詩》等書的新版本。一次,因為做買賣誤收一張百元假幣,我大氣得把假幣撕了,繼而拿著新版《千家詩》對著精神家園《黃鶴樓》“如泣如訴”。 我媽在咆哮:“收到假錢生氣唄,你生氣還看書,我叫你還像牙疼一樣哼哼唧唧!”她把我大手中的書奪下,拋向門外。從不打我們、從不打我媽的我大坐在那裏“紋絲未動”,仍然在“像牙疼”那樣呻吟、哭訴;門外的書躺在地上,被春風中翻得沙沙作響。

耳濡目染,這種如泣如訴的吟詠古詩的方法,我也掌握了,為了沖淡不快的氣氛,我也跟隨我大大聲吟誦:“昔人已乘黃鶴去,此地空餘黃鶴樓。黃鶴一去不複返,白雲千載空悠悠……”萬分疼愛我的我媽笑了:“‘老鼠呼呼睡,上輩傳下輩’,怎麼都是一個哭腔啊?”

如今,我這個鄉村集市淘寶人的後代,已經是網購市場上的淘寶人了。我感到,網購市場上的淘寶,打上了鄉村集市上淘寶的烙印;已有10多年曆史的充滿無限商機的淘寶網,打上了幾千年曆史的依然充滿無限商機的鄉村集市的烙印;網購市場上的淘寶人,打上了鄉村集市上的淘寶人的烙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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